腳步聲快速地溜進房內,門在身後輕聲掩上,Elsa看見座上的人時呼了一口氣,然後微笑。

身材漏斗狀的男士起身,拿下帽子向女王鞠躬。

「我很抱歉,先生。」女王邊走向主位,一邊說。「前一個行程延誤了。」

「女王陛下召見是我的榮幸,我也明瞭您的辛勞。」

他的嘴巴開合,嘴唇上的鬍子方塊似的黏住動也不動。Elsa沒有說,在來這場密會前,得先應付她的公主。請對方坐下,Elsa往桌子挪近半分,雙眼眨呀眨地望著男士。

理解到自己的失態,女王輕咳一聲,雙手在胸前交叉,端正坐姿。

「先生,您是我艾倫戴爾最傑出的裁縫師,不知上次向您詢問的布料能否取得?」

「不敢當,陛下。」男士從行李拿出一片板子,上頭釘著五到六段不同顏色的布料,「請您確認。」

Elsa手指撫摸板上的布料,臉上舒展微笑。

男士繼續說,「這是西境之國特殊的綿羊毛,聽陛下提起它的柔軟觸感,我相信也只有它了。」

Elsa摩娑觸碰過的手指,彷彿觸感還停留在手上似的。她的眼睛閃亮,對男士說,「先生能夠取得嗎,我想要...我想要做一項東西。」

「材料沒有問題。陛下請說。」

「先生,您覺得哪一個比較適合Anna,鴨子還是兔子?」

「An──」男士搖搖頭,「公主殿下?」

Elsa點頭,靠回椅背,「那孩子好像很喜歡鴨子,可是我覺得小兔子跟她比較相襯。您不這麼覺得嗎,那對毛茸茸的耳朵和圓圓尾巴,如果在她身上一定很可愛。白色好還是粉紅色...我等不及想看到她見到東西的樣子了!」

傳言女王陛下對公主殿下極其溺愛,今天算是見證了。裁縫師寫下筆記時,心裡也一併記下。

 

Anna眼前忽然一片黒,罩著眼睛的手指微涼,一個字一個字的氣音在耳邊散開。

「我有一個禮物要給你。」

「Elsa。」Anna揚起微笑,看不見週遭的她伸出手抓住Elsa。

對方輕哼幾聲。「不行,我帶你去。跟著我。」

Anna一步步小心地踩著,跟著Elsa的引領,走了約三十步,在一個轉彎後停下。她好像有聽見開門的聲音。「Elsa,這是哪裡,你別鬧我了。」

「好了,好了。準備囉。」

Anna等不及拉下Elsa的手,她馬上被眼前的東西吸引注意。那是個約有一尺長的兔子娃娃,長長的耳朵垂下來,躺在她的床上。

「哇喔。」

Anna走近看它。它若不是這麼大一隻,那毛茸茸的感覺,幾乎都讓Anna以為它是真的。Anna回頭,Elsa就在她旁邊。

Elsa挨在Anna旁,摟著肩膀,一邊捉住妹妹的手往娃娃伸。「摸摸看。」

起先只是輕輕觸碰。Elsa收回手,滿意地看妹妹一臉驚奇,忍不住的一再撫摸,就和她一開始收到外交使節送來的禮物一樣。

Anna歛下臉色,她抽回手,雙手交疊在胸前,回頭望著姊姊,眉間微微簇起。「Elsa,這禮物,我...」

Elsa在Anna繼續說下去之前,先握住她的手。

「你一定得收下。我知道你這幾個月都很辛苦的跟大臣學習打理事務,我收到他們的回報,他們說你表現得很好。」

「真的?」

「他們還用你來教訓我偷懶的事情。」

Anna被逗得咯咯笑。她呼出一口氣,小聲的讚嘆。Elsa抬起Anna的臉,望進她湖水般的眼,「所以我應該為努力的你準備一份禮物,好慶祝你的下個階段。」

Anna眨眨眼,「你,你是說──」

「從下個月開始,你也要一起參與議政。這是大臣們的決定。」

話語方落,Anna緊緊抱住Elsa。突如其來的衝擊令Elsa有些招架不住,兩手懸在空中。

「謝謝你,Elsa。謝謝你送的禮物,我一定會好好珍惜。」

柔軟,溫暖的。Elsa深吸一口氣,覺得滿腔都是Anna的糖果香氣。她像是要將雲朵收集般小心翼翼環住Anna,然後慢慢,慢慢地收攏手臂。她親吻她紅色的髮。

Anna果然如她所言的愛惜Elsa送她的禮物,短短幾天,那只兔子娃娃只要在她休息時間便形影不離地跟著,足以到Elsa眼紅的地步。終於在一天,Elsa在中午用膳時,話題從外交蔓延到宮廷內的事務,最後提起兩姊妹好久沒有一起睡,Anna便自告奮勇,今晚過去她的房間。Elsa只是淺淺一笑,啜飲紅酒,用舌尖舔去唇上的一點殘留。

理智在看見Anna穿著草綠色的睡衣來到面前,那只娃娃從她手臂之下冒出頭的時候,在Elsa心中被凍成冰塊碎裂。她沒有辦法聽見Anna說什麼,手依舊熟練輕柔的為妹妹梳整頭髮,眼睛卻死盯著Anna懷中陰魂不散的兔子。等到Anna鑽進床鋪裡,手還是抱著那該死的兔子。在她和Anna之間,那隻兔子。

對此,Elsa展露她最溫柔的笑容,「Anna,你可以幫我拉一下被子嗎。」

Anna支起上半身,為站在床外的姊姊掀開被子。

時機一到,Elsa抓住兔子的耳朵,將它從棉被裡拔出來,只聽見Anna喊了一聲「Merry──」

久違的,Anna的氣息充滿在懷裡,一種踏實的感覺從心底升起。Elsa順了順Anna背後的長髮,鬆開懷抱時親吻她耳朵旁的臉頰。

「你也可以抱我啊。」Elsa露出無辜的眼神。

趁Anna還沒理解過來,Elsa順勢把她撲倒在床上,依偎在胸前。

「你是我專屬的。」

看著向自己撒嬌的姊姊,Anna不禁笑出聲。她像對待小孩子般摸頭,「好,好,我今天就當你專屬的抱枕。」

Elsa抬起自己,她的陰影蓋在Anna的臉上。

「不是只有今天,每一天,你都是我的...」

未完的話被親吻取代。

一旁,上下顛倒的兔子娃娃艱困地卡在床邊和地板之間

 

 


 

 

 

Merry Merry Marry extra

2015/4/12

 

這個國家的女王是個瘋子。

我被製造出來同時被賦予一個使命──必須讓一個女孩開心。我想像我會在她的臂彎度過無數夜晚,安撫她的情緒,讓她能夠在單獨的夜裡有一個溫暖的依靠。

她是位十分可愛的女孩,明明晚上也沒怎麼動,每天早上還是有一頭爆炸似的亂髮。她不只喜愛我,更把我當作朋友,這點讓我非常開心,幾乎能對她過度使用的力道和偶爾的唾液沾上這些事一筆勾銷。

她會對我敞開心事,在我遇見她的第一天夜晚,她向我介紹這個國家,還有她最親的姊姊。她無數次提起這個國家的女王,令我有些在意。她說她是全世界最溫柔,對她最好,最愛她的人,而她也如此看待她。同時她也是我的造物主。

人們都以為物品沒有自己的感情,事實並非如此,我們甚至能夠感受到被製作出來前的想法。我知道那個人,她對這個女孩投注無比的愛,這也深深影響了我。我也願意為這女孩擋去所有惡夢。

一天夜裡,我預見了造物主。女孩抱緊我,陷入沉睡,她規律的呼吸和漫長的夜晚也令我疲憊,意識漸漸模糊。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,我瞬間驚醒,在黑暗中看見一雙冰藍的眼睛,差點沒把我嚇死。

當她伸出手,越過我的身體時,我才理解到她不是在看我,而是我身後的孩子。她的表情非常溫柔,眼睛像是水的波動。我想就是她了。

女孩總是精力充沛,當她早晨離開這個房間,再回來時,就已經拖著疲憊的身軀,躺在床上,用手臂攬住我的身體,下一秒就會進入夢鄉。

今天比較特別,她回到房間,抓著我的手旋轉。我真想告訴她我有懼高症。她抱著我,說今天她們姊妹要一起睡。

我打從心底為她們感到高興,聽一對姊妹娃娃提過,兩位女孩曾經有過一段悲傷的時間,而我來到這個家,已經是後來的事情了。當我想,今天要安靜地度過一夜時,我被夾在她的手臂間。等等,你是要帶我去嗎?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。

從進入造物主的房門開始,一到銳利挾帶殺氣的視線就沒有從我身上移開過,像把刀子隨時都抵在縫線上,輕輕一割,我的棉花都會湧出來。見鬼了,我只是個娃娃,還是你催生出來的啊!

我的吶喊心聲,對方並沒有聽見。我被女孩抱入棉被裡,忐忑不安的心逐漸平息,就算再怎麼狠瞪我,人終究會睡覺的,或許我可以藉由女孩的翻身滾到床下之類來離開這地獄般的地方。

我細心規劃著一切,在看見女王令人發寒的笑容,就知道已經為時已晚了。

耳朵被用力捏住,毫不留情的把我從女孩溫暖的懷抱中拔出來。我看著世界在我眼前翻轉,聽見女孩叫我的名字,而那位女王取代了我的位置。

軟綿綿的頭碰到堅硬的地板,我想我的耳朵還留有壓得變形的手印吧。現在只剩窗外的月光照映我的孤寂,這一夜聽見的聲音,令我往後每一天夜裡都充滿惡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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