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OMATOBEAR

05

磅的聲響，緊接著吶喊聲一路從高音滑到低音，一氣喝成。Anna臉皺在一起，雙腳像章魚般捲進椅子裡。她咬著下唇，揉揉還在疼痛的屁股，也不忘把大腿夾緊。

「Anna，你沒事吧？」Belle拉起Anna。

「噢哦，這還真是...」Anna看見許多雙從文件堆中探出的眼睛。她扯扯嘴角，「抱歉，打擾...」

「你怎麼會突然自己在座位跌倒？」

「那是因為──呃，」Anna向前一步把桌上的檔案蓋上，抱在胸前，「謝謝你，Belle，但我得先走了。」她從Belle身旁退開。

「你要去哪？」

「這個...廁所，對，廁所。你知道，肚子痛，有時候真的很難忍。」Anna離得越遠就越大聲的說，幾許笑聲從辦公室傳開，Belle聳聳肩，幫Anna把椅子放好。

Anna步快溜進廁所，確認把門鎖上後才打開檔案夾。裡頭詳細紀錄該人的個人資料、身體狀況，還有在軍隊服役的經歷，最後，她抖動的手從迴紋針下拉出照片。淺金色的長髮盤在後面，白皙的皮膚、精緻的五官、冰藍色的瞳孔，唯一與印象中不同的是沒有了她好看的笑容。

Anna眉間逐漸皺起，「為什麼，Elsa？」

＊

Anna可以感覺胸口傳來不安的律動，不管試什麼方法都無法停下。負責登記進出紀錄的大叔軍官又向她開玩笑了，但她這次實在笑不出來。經歷這幾次的案件，她對軍誡室不算陌生了，至少就有兩個嫌疑犯是她親手把他們從這個暫居所送進監獄裡的。

「您的文件，檢察官小姐。」對面的男軍官說。他低沉的嗓音把Anna稍微拉回現實。

Anna眨眨眼，「喔，Elsa Menzel。我需要跟她談談。」

男軍官的臉色不太好看，他黝黑的指頭敲著桌面，「我需要您的文件，才能讓您跟任何一個人會面，這是規定。」

「我知道，我知道。」她嚥下一口口水，「聽著，我剛好沒有帶到核發的文件，可是這是我的檢察官證明，可以先扣在你這裡，我只需要跟她談一會，大概三十分鐘，不，也許二十？」

「這是規定。如果您沒有文件，請您離開。」

「拜託，拜託你。只要一下就好？」

Anna只差沒有握上對面軍官的手，可是她似乎沒有打動面前這位鐵面如山的軍官，他的臉簡直就是鐵鑄的，眉毛都沒有動半分。他開闔厚實的嘴唇，Anna彷彿都能聽見他接下來會說什麼，可是最終進入她耳裡的是年輕而好聽的男聲。

「抱歉，抱歉，檢察官小姐，你的文件留在我這了。」

一位挺拔的男士往這走過來，他微微調整氣息，上下起伏的胸口看起來像是從一段距離趕過來的，他對Anna露出親切爽朗的笑容。若不是看見他身上的深藍色軍服，Anna寧可相信是自己的幻覺，也不會認為他是這裡的軍官。

Anna睜大眼，瞧著他手上的檔案夾。她調高音量，轉向仍舊沒有表情的鐵面軍官，「我說過我只是沒帶到。」

高大的軍官伸手要索取文件，深藍色軍服的男人抽回手，他慢條斯理的翻開公文第一面，「這是許可證明，你看清楚了？」他闔上文件，同時從口袋拿出像是識別證的東西，放到桌上，「情報局上士，Hans Fontana。上頭要求我協助檢察官進行調查，而這份文件由我扣留。」他靠向軍官，「希望您能不要拖延這次案件的進度，我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，不是嗎？」

Anna努力保持鎮定，跟在那個名為Hans的軍官後面。沒想到鐵面軍官真的會放他們進來，她只是一股腦的衝到這來，根本忘記申請文件這回事。那份文件不可能是真的，那麼眼前這個人為什麼要幫她？

男軍官倒三角型的身型忽然在眼前放大，Anna腳尖施力停住才免於撞上，不過等她一抬頭，兩人的距離實在靠得太接近了。她趕緊後退一步。

「剛才，真是謝謝你。」

「快進去吧，我不知道他有多快察覺我那份謊言。」

「你為什麼──」

Hans打開門，輕推Anna的背，「我們都是自己人，不是嗎？讓真相明理的人。」

Anna向他微笑，點頭致意。門在背後關上，這裡總是簡潔的擺設，更加突顯那人的獨特。她慢慢抬起頭，水藍清澈的眼睛望了過來。

Anna呆站了幾秒才走向前。她拉開椅子，坐在Elsa對面。

在來之前，Anna腦中有一堆的話想要問，她想要問她醉癱之後發生什麼事，為什麼在這之後都不跟她連絡，是什麼時間開始被偵查，為什麼你的名字會出現在調查名單上，這些疑問都在與她對視的瞬間，化為空白。逐漸忙碌的工作能讓Anna不再那麼想她，但當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，躺在床上看見毫無訊息的手機，她仍會嘆氣。而她就在眼前，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種見面方式。

「你過得如何？」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後，她搖搖頭，「Elsa，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？」

Elsa低著頭沉默。Anna繼續說，「Elsa，我能夠幫你，但你必須告訴我，到底發生什麼事？」

「這連續幾起軍中走私買賣的弊案，跟你有什麼關係？為什麼會查到你身上？Elsa？」Anna說，「Elsa，說些什麼。」

Anna掩著臉，手肘撐在桌上。四周依舊安靜，只有空調嗡嗡的運轉。Anna大口呼氣，把瀏海往上翻，又任憑它隨意垂下。

「Elsa，為什麼？我對你做了什麼嗎？那天我喝醉之後，什麼都不記得了，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事情，我很抱歉。可是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，而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，你要這樣無視我...」她嘆氣，「Elsa，拜託，我只是想幫忙。」

看見Elsa第一次張開嘴唇，Anna趕緊往前挪動椅子。

「偵訊庭及法庭以外的地方，我有權保持沉默。除非我的律師在場，否則我不會再多說一個字。」她聲音輕柔，說的每一個字都傳到Anna耳裡，直到她離開了，Anna還在心裡重複。

站在軍事機構的大門前，Anna拉緊大衣，轉身看一路陪到這的Hans，「謝謝你，我想你應該也不能再往前走了吧。」

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希望能夠送你回去，檢察官小姐。」他說完自己笑了幾聲，「當然，如果我想要人頭落地的話。」

Anna向他點點頭，準備離開時被叫住。Hans遞給她一張紙條，「這是我的聯絡方式，若你需要幫忙的話，我很樂意協助。」

Anna再次道謝，一個人離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