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OMATOBEAR

06-2

擔任檢察官這項工作，得接觸很多人，其中更多的是燒殺擄掠，涉及黑道，不當別人死活一回事的人。Anna曾想過，選擇這份工作，是否跟她身為孤兒，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的原因有關，她是否怨恨不顧她死活的雙親，讓還無任何生存能力的她在公園座椅上等死，如同痛恨那些罪犯一樣。

隔兩天不見，Anna對Hans Fontana仍有很深的印象，尤其是他的彬彬有禮和斯文氣質。進入偵訊庭，Hans已經在位子上，但他馬上站起來，拉整上衣，向Anna點頭問好。

「你好，Mr. Fontana，謝謝你願意前來。」Anna一邊說一邊拉開椅子。

「不客氣，我說過我很樂意幫忙的。你願意找我，是我的榮幸。」

Anna輕咳一聲。若不是正在忙這些案件，她很可能會被他迷人又可愛的笑容給迷倒，真是怪了，這年頭軍人都是這麼有魅力嗎？她撥撥頭髮，安置好眼前的文件。

「Mr. Fontana，相信你知道最近檢察署在辦的案子。」

他搖搖頭，表情憂傷又脆弱，「這是很嚴重的事，大大減損軍方的形象，長官也提醒我們要與檢警密切配合，好讓這件事情平安落幕。」

「是的，我們也有許多情報來自貴局的協助。我聽說Elsa Menzel 最初的通聯紀錄就是由你們提供，才到我們檢方這的，但是具體原由卻沒有記錄在檢調報告裡。」

Anna將一副檔案夾推向Hans。他翻閱幾頁，抬頭看著Anna的眼睛，「沒錯，恐怕是考量大量的通聯紀錄附在報告上不適合才省略的。」

「那是為什麼？」Anna發覺自己又太過急躁，稍微退回前傾的身子，「我是說，你們怎麼認為Elsa Menzel 有嫌疑？」

Hans闔上檔案，「剛剛我也提過，長官很重視這件犯罪，因此對軍方的通聯紀錄作了一個調查。我們比對之前嫌疑人的資料，發現他們有不符合常規，或者突發的不明紀錄，而且這其中有某種頻率存在，根據這些撰寫一個程式作電腦篩檢。」

「你是說，Elsa Menzel 也存在這種一定頻率的紀錄嗎？」

「是的。」Hans遞給Anna一份文件，「請看這裡，Menzel 上尉一直以來都符合常規紀錄，但是在近期頻繁出現失聯、沒有回報，或者擅自變更行程等情形，因此，電腦才會挑出她，而我們只是將資料送往檢方調查，最後很遺憾的，在上尉居住所找到了毒品。」

Anna的眼珠在大量數據之間來回移動，「這、這不可能？Elsa是被冤枉的！」

「Ms. Bell？」

「這不可能，這些數據、這些時間──」都是跟我在一起。看見Hans的臉，Anna止住幾乎脫口而出的話。她低下頭，再一次看到被指出來的時間點，那些不是Elsa跟她聯絡的時間，就是她們見面的時候，也許有些她記不得了，但有六到七成的把握。那能證明她的無罪嗎，Anna思考著，不，確鑿的證據是搜出了毒品，她可能利用她當掩護，背後作違法的勾當，她不能輕易就下出定論。

「有什麼問題嗎？」

「不，沒什麼。我需要保留這份資料，可以嗎？」

「當然，我本來就是要提供給你的。」

Anna接過Hans準備的資料，一件一件查看並補充詢問細項問題之後，便結束偵訊庭的約談。她將重要文件鎖在抽屜裡，拿了必要的東西就準備出門。鑰匙轉動三下，再加上Anna威脅要把它變賣換錢後，金龜車的老舊引擎才發出噗噗聲啟動，副駕駛座上在包包裡的手機鈴聲隨後響起，Anna撈起來看了一眼又把它拋回去。八成是私自跟Elsa會面那次，沒有上報被發現了，恐怕還有要求警方協助這件事。就算要被念，也要拿到檢驗報告再說，Anna打開車燈，踩下油門。

＊

刑事警局跟檢察署的辦公室一樣，總是散發肅殺嚴謹的氣氛，他們那邊至少還比較多顏色，這裡的大叔們若不是穿深藍色的員警服，就是土木色系。Anna左右環顧，找不到那頭顯著的紅髮，不過她看到一張特別憂愁無辜的臉。

「嘿，Copper。」

被叫Copper的男人緩了幾秒，驚愕的抬頭，說出來的話卻很慢，「Anna？你──你怎麼會來這裡？」

他有一張老好人的臉，粗而濃密的眉毛總是往下垂，深咖啡色的短髮服貼在額頭和耳旁，還有一雙不論生氣或者開心，看起來都是無辜的大眼睛。Anna覺得他真是生錯性別了，他若是女生，肯定不缺想要保護他的男友，不過Copper畢竟不是女生，還是員警，她就親眼見過他輕鬆制服一個彪形大漢，而Tod還躲在他後面。

「我來找Tod，先前有些事請他幫忙。他有回來嗎？」

「他回來之後，說肚子餓，吃了那盒蛋糕，也拉肚子了。」

「那盒蛋糕到底是從哪來的啊？」

「Tod帶來的。」

Anna抿嘴，「下次我做蛋糕給你們吃吧。那，Tod有送鑑識科調查嗎？」

「他好像有說些什麼，我幫你去看看好了。」

「謝謝你。啊，Copper，」Anna拉住他的手臂，湊過去小聲的說，「這件事可以幫我低調些嗎，我最近有點...」

零落的拍掌聲打斷Anna，她轉頭看，一名黑髮男子抬高下巴看著她。他綠色的瞳孔像是會發光，右眼上有一道劃過眼睛的疤痕，跟黝黑的膚色相比較為淺淡。

Copper轉身，立正面對他，「局、局長，Mr. Irons，您好！」

黑髮男子咧開笑容，勾搭Copper的肩膀。他的語調輕柔，帶著嘆氣聲說，「喔，Copper，你這個小壞蛋，把你女朋友帶來局裡，是要教我們這些單身男子怎麼辦呢？」

Copper緊閉嘴巴猛搖頭。Anna見狀插入他們之間，「Wait, what? No, nononono，局長先生，我不是來見男朋友的，噢不是，Copper不是我的男朋友。事實上，我是檢察官，我來調閱一項請你們警員調查的報告。」

Irons局長意味深長的低吟一聲，手指點在下巴，「原來你是檢察官。」

「是的，這是我的證件。這件案件很重要，我希望能盡速處理。」

Irons局長把Ann的證件拿得老遠看，像是有老人近視般，用誇張的嘴型一一念著，「Anna Bell，」他捧著胸口，將證件歸還，「噢天啊，我很抱歉造成這個誤會，也是啦，小Copper哪來的勇氣追女孩子呢。」

Irons局長笑得露出一邊尖牙，捏捏Copper的臉。

「沒關係。」Anna停頓一下，快速的說，「不過我覺得，Copper還是挺有魅力的，你不該這麼說他。」

局長放開手，「喔親愛的，原諒我這麼遲介紹我自己，我是Scar Irons，刑事警局局長。我剛剛才接到Mr. Freeman的電話，說是有一位莽撞無知的檢察助理跑到局裡來了，這位檢察助理已經暫時被停止職權，請我們千萬不能協助她。她是什麼名字來著？Anna Bell。」

Anna感覺自己像是被籠罩在一個巨大黑影之下，只能看見那雙黃綠色的眼睛。

「什？不會的...」

「我想你該走了，也許Mr. Freeman有其他事情要交待給你。」Scar用指尖夾起西裝肩膀上的一根紅髮，將它從手中吹掉。「當然，你沒有權限的報告，我們會好心的全數銷毀，別太感激我，甜心。」

＊

「你這樣對我不公平，Mr. Freeman！」Anna歪頭夾著手機，用力推車門，但它沒卡進又彈回來，她再推一次，手中的雨傘卻掉下，雨水直接打在她的頭頂，讓她邊跳叫冷。

『Ms. Bell? ...Are you still there?』

「It’s holy cats!!」Anna直打哆嗦，吸了吸鼻子，「是，我在。」

『Ms. Bell，你一再違反規定，需要暫停一下。案子我會交給其他人處理。』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嗓音，沒有情緒起伏。

「不，Mr. Freeman，拜託。」

『你為什麼這麼著急辦這件案子，我不想懷疑你，Ms. Bell，但是已經有人指出，你可能跟嫌疑人有關係。不管從哪方面，我都不能再讓你繼續。』

雨聲蓋住手機的訊息，當Anna回神的時候，只聽見對方掛斷的聲音。她收起雨傘，甩掉上面的水滴，拍拍被淋濕的肩膀，她洩氣的走上樓梯，整棟樓梯都是她的腳步聲，到三樓走道的盡頭，她拿出鑰匙，插進孔裡旋轉時，怎麼用力都轉不動。「連你都跟我作對？What the hell──」

齒輪卡合轉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，Anna停下動作，雨聲忽然變得很遙遠，心跳像是在告誡她什麼事的越來越激烈，她想逃走，可是雙腳動都不動，一根金屬的管子抵住她的後腦杓。

她聽見模糊的低沉男聲說，「霉運總是不間斷，對吧。」